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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岁月

  三十、责之因



少年褪衣撑在案边,两鞭之后已经疼得在案沿上攥出了深深的印子来,然而悔思阁中的惩责,不报数全是白瞎。


奕天在这个节骨眼上是真的想哭了,那些个满口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大道义的人,赶明了都来师父这领上几鞭子看还能不能站着说出这么不腰疼的话来!


他手心里此刻全是汗,身后冒出的两道棱子是火辣辣的疼。这种猛烈的疼法眼下可比暗伤要命多了,虽说不会落下病根……但他宁可忍受那如针扎般的暗伤也不想再吃师父的鞭子了!


一念至此:


“师父。”


撑在案边的少年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弟子知错了,您能不能——”


“嗖”的一声响打断并回答了他的话,这第三鞭落在身后力道不轻反重,纵是奕天提前有了心理准备,也下意识是闷然“呃”了一声断了所有胡思乱想的念头。


脑海里一片空白,唯独只剩下一个字在来来回回叫嚣着。


疼!


奕天下意识闭紧双眸咬紧牙关,许久之后才半带着颤抖开口了:


“一。”


持着软鞭的黑衣男人只字不发,他面色之上找不出一丝表情,扬手,便是冷漠地一鞭贴着一鞭抽了下去,其鞭技之高超,竟是鞭鞭长短如一,分寸不改。


然而正在挨罚的少年可完全没心思去搭理师父鞭技到底如何。男人耐心极好,一鞭之后少年若紧咬牙关,男人就晾着他永不打下一鞭。反正光着身子站在这里的又不是他苏萧焕。


可对于奕天来说,这放松之后抽上身的鞭子——其疼痛程度简直非言语可以描述。


“嗖。”


“五。”


少年的声音开始哽咽了。


“嗖。”


“十……”


冷汗如雨,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嗖。”


“十,十五……”


疼的两腿都在止不住的颤抖着,全身的重量几乎都靠双手在支撑了。


“嗖。”


“二,二十……”


少年全身一抖双臂一软,“扑通”一声趴倒在了案几上。




一身黑色劲装的男人停手,待少年重新撑稳了才面无表情淡淡道:


“作废。”


虽然早有心里准备,然而这两个字还是“轰隆”一声砸在了少年心中,几乎带着些央求,少年满头大汗攥着桌沿小声道:


“师……师父。”


立在他身后的黑衣男人面无表情道:


“你说。”


奕天心中一喜,既然让自己说话,就代表还有商量的余地,不由小心翼翼斟酌道:


“弟子认罚,但……但弟子真的撑不住了。”


男人剑眉微蹙,瞧了他一眼冷冷道:


“现在倒是有自知之明了,头脑发热应下你大师兄挑战的时候干嘛去了?阴八卦都记不住的时候又干嘛去了?!”


奕天自知理亏,一时攥紧案沿垂着首没吱声,身后,交错着一条又条红肿的棱子。


即便身子在止不住地颤抖着,即便往日里精神的短发早已被汗水打湿。然而奕天很明白,在师父这里,错了就是错了,师父这些年来要他们师兄弟几人做的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是——


明明已经咬紧了牙关,却还是轻轻的两声抽泣从口中溢了出来。


少年一时没能忍住,哽咽了两声,先不说疼,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是莫名其妙地起了一股委屈,这委屈来得毫无道理而又是如此的不能抑制。


奕天先被自己滚滚两行清泪吓了一跳,他伸出手去有些不可置信的狠狠揉了揉眼睛,一时哽咽着连连开口:


“弟,弟子不是……弟子,弟子是,是——”


越揉,这滚滚而下的泪水却不知为何越加的止不住了。


沉默中的男人见状,眉心很不明显地跳了跳,他当然知道自己手底下的鞭子到底有多疼。他没有说话,冷峻的面容上依然没有半分表情,只是握着软鞭的手蓦的一颤,许久后,却听男人冷冷道:


“悔思阁里挨罚何时起还能讨价还价了?!还敢哭!”


奕天猛的颤了一下,师父冷声一喝下哪敢再哭,他扶着案边,案上,被汗水和泪水打湿了一片。


负手而立的男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良久,才伸出手去叩了叩案台冷喝:


“趴好了。”


哽咽中的奕天愣了愣,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傻傻回头向师父看了一眼,却见男人冷眉一蹙道:


“怎的?等为师请吗?!”


奕天哪里还敢迟疑,连忙应了一声趴了下去。


但无论如何,悔思阁里这一顿罚,到底还是生生挨够了五十之数。打到后来,少年身后新伤叠着旧伤,整片地儿已经找不出一块正常的颜色来了。




哭是没用的,求饶是要加罚的,挡是要从头算起的,躲是……


男人在悔思阁里立下的规矩,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三年来的时光,每个今日都让少年足够的刻骨铭心,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条路,这条自己选择了的修仙之路,真的一分一毫都不轻松。






夜,晓白山,精厉堂。


苏萧焕从堂外缓缓走入,见闪烁的烛光下妻子伏案睡得正熟。他轻声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捡起了一册碰落在地的医典,信手一翻,折着角的页数上用醒目的笔写着一行字——强健经脉之法。


男人就这样静静凝视着这简单六字,许久之后才长长出了口气,眼中的神色却又重了几分。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缓缓伸出手去,他轻轻,轻轻抚了抚妻子的秀发。


女子本睡得不熟,被丈夫这么一碰不由缓缓醒了过来,男人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医典递给妻子道:


“困了怎么不去里间睡?”


紫晍揉了揉眼睛,她伸出手去接过了医典摇摇头反问道:


“今个儿怎么这么久?”


男人正在喝茶的手微微一窒,继而面无表情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道:


“老五和灵儿之前交过手,身上带了暗伤,经脉里的魄力本就有些不稳定,更何况被外界一刺激,哎!”


男人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道:


“虚无境这澄根魄力强悍至极,老五入道又晚,自身经脉受不住这澄根之力自己的成长……万抵楼之前还有臻根水魄护着他的经脉,万抵楼之行后……如今可谓天天都在悬崖边悬着呢!”


男人说到此处,皱了皱眉,长出了口气道:


“术式的领悟,仙力的天赋老天都能注定,然这经脉的强度却并非一日两日可铸。这将魄力注入鞭子的法子,虽是投机取巧,却也是如今锻炼经脉最快的法子,但对老五而言……”


苏萧焕摇了摇头,深深阖眸缓缓道:


“原本孩子的成长哪有不犯错的,然我于老五,三年来这般责罚五日一次,竟是从未断过,我是真的……”


话到此处,男人睁开双眼来只是摇头,竟是有些说不下去了。


紫晍许久未见丈夫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不由有些担心的凝视着丈夫,她伸出手去拉住丈夫柔声问道:


“萧焕,怎么了?”


苏萧焕深深蹙眉,许久才叹了口气缓缓道:


“你是不知道,那孩子今天委屈啊,他……哎!”


丈夫没能再说下去,紫晍眼中神色一黯,也无需丈夫再说下去了。


紫晍抓住丈夫的手,侧过头来注视了好一会儿桌上摊开的多部医典,眼中神色又黯了半分,许久之后缓缓道:


“萧焕……你知道的,天儿能上山来本不是偶然,我二人如今能护得了他一时,却护不住他一世,这个恶人我做不来,便也只能——”


女子下意识抓紧了丈夫的双手,似乎想将力量传递给丈夫一般,她转过头来神色黯然紧盯着丈夫缓缓道:


“便也只能委屈你了……”


男人久久没有答话,他只是深深,深深合上了双眸,仿佛再也不愿睁开一般。


……


……

2019-12-04 评论-3 热度-229 山中岁月师徒古风玄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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