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与君共老
阴历年满十七岁的这天晚上，小真终于如偿所愿被香槟红酒交替着灌晕了。他抱着沙发枕瘫睡在沙发中，天儿从花盆中折了片绿叶蹲在沙发旁戳他四哥的鼻孔，游小真在迷迷糊糊中念叨着：“再来一杯……”
“噗！”那头正在收拾桌子上一片狼藉的紫眮忍不住失笑，想起什么扭过头看着陪小真喝了一晚上酒此刻坐在侧手沙发中的丈夫问：“感觉怎么样？”
捏着酒杯的苏萧焕抬头，素来冷峻的面上倒也少见的多了几丝浮红，但他沉甸甸的眸子依旧是清明内敛的，他对着妻子压了压手，声音有些沙哑又有些低沉：“吃药了，没事。”
话说到这儿，苏萧焕又一次将酒杯送往唇边——浅饮低酌，这个男人，举手抬足间随便喝口酒也尽书诗词画意。
哪个男儿不爱酒，又难得见丈夫如此雅兴十足，紫眮不想拂了丈夫的兴致，便指了指沙发上的小真压低声音说：
“一会儿你给孩子抱楼上去，酒劲一过弄着凉就不好……呀！”
话还没能说完，男人突的伸手握住妻的手腕轻轻一拽，正在擦桌子中的紫眮险些叫丈夫这一下给拽倒了，她有点儿慌张的往两个孩子那头瞧了一眼，见天儿正一心一意用绿叶戏弄着他四哥这才放下心来，继而，紫眮有些愠怒的转头看丈夫低声：“喝醉了吧你，喝醉就赶紧回卧室睡……”
“睡”字话音一高，男人握住她的手一用力，紫眮这回是结结实实一下扑倒在了丈夫怀里。
紫教授脸骤然一黑，所谓醉鬼酒后疯，她真的要发火了！
想到这儿，紫眮手中捏着擦桌子的抹布一抡，就欲甩眼前这明显在借酒撒泼的人儿一下。
“婉儿，听……”低低沉沉的话音，带着三分酒气和七分的清朗，更带着五分沙哑五分霸道，男人轻轻将妻的头压在了自己的胸膛口，又说：“你听。”
“咚咚咚”强有力的心跳声，仿佛也因为染上酒意后变得肆意而灵动，这声音透过他的胸膛，开始火热发烫，开始跃动雀跃……更开始……
紫眮突然明白了。
这是活着的声音。
他正像个孩子一样，在迫不及待的和她分享着他也曾……也曾如此活过的声音。
那些把酒高歌，那些挥汗洒血，那多少的儿郎众志成城，哪怕以身为盾也要护我家国的光中岁月。
却如今……
他成了暗中一抹幽魂一只厉鬼，他沉默着沉默着，在黑暗之中从不能大口喝酒大声高歌，他那曾经的一腔热血化作了九幽之下最毒的毒药。
暗狱之王冷冷一个眼神，便可夺人性命于千里之外，但今天的他……到底早已不再是昔日的他。
她开始替他难过起来，这个也曾……周身沐浴在阳光下令人全然无法侧目的高大身影，他曾是帝国最年轻的中将最前途不可限量的飞鹰之首。
紫眮将额头抵在了他的胸膛上，看不见的眸已于无声处染上泪色，她说：“我全都听到了，萧焕。”
苏萧焕没说话，他沉默着，没有半分醉意的眸子清朗处越见深邃，他用大手摸上了妻靠在胸前的头，他沉默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许久，许久，不知过了到底有多久——
“怕是要起风了。”
男人的话音低沉，话音中五分难过五分自责。
“没关系。”
紫眮将头抵在他的胸膛上含泪微笑：
“别怕，只要孩子们平平安安，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我都随你去。”
苏萧焕没再说话，他只是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她，就仿佛此生此世永生永世再也不愿松开那般：
——别怕，无论是天堂还是地狱，我都随你去。
……
次日是个周六，轮班到苏教授做早餐。
紫教授打着哈欠下楼时是清晨六点半，餐厅的长桌上已经摆满了一桌子十分丰盛的早餐，只是……紫妈妈真的不得不劝慰自己一定要平静，当然，所有的努力在她踏入厨房之后便尽数失效了：“苏！萧！焕！”
一片狼藉的厨房中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起码某人还勉强留下了允许一个人进出的地儿。
紫眮第无数次地觉着，她让丈夫来做饭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失败的决策。
紫妈妈眼下站在厨房门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毕竟狼藉的厨房已经容不下再多哪怕一个人的进出，她只好哭笑不得的站在门外说：“您家这厨房是进土匪了吗？”
“恩？”染着一手面粉的苏爸爸有些无辜的转头，他慢慢走出了“人为打造出的一人厨房操作间”并伸手指了指桌上的佳肴正色：“五菜一汤只花了二十分钟。”
紫妈妈真是懒得搭理这人的歪理，但再看一眼狼藉后还是忍不住气道：“你做饭是快，但你知不知道别人要收拾多久，这做一道菜非得把柜子里大小八把铲子全翻出……！”
轻轻的一个吻，堵住了紫眮所有的愤慨，男人此刻上前来俯下身来轻轻吻住妻的唇，并在妻的耳侧小小声说：
“婉儿，要不……我们找个阿姨来家里？”
这个轻缓而略显霸道的吻几乎在瞬间便浇灭了紫眮心口所有的怒火，她忍不住和丈夫在这个美好又狼藉的清晨耳鬓厮磨了一阵儿，这才轻轻推开了丈夫小声又坚定的答：“不了。”
说话间，紫眮拿起一块抹布向狼藉的厨房中去了。
苏萧焕屹立在厨房口，他扭头静静向那抹干脆利落仅留下一抹背影便隐入厨房的人儿看去。
他明白——
这么多年来，妻其实很少会对自己把一句话说的这样未留哪怕半份余地，而今她这句坚定的“不了”……
是因为这个家里的确还有许多东西尚且不能暴露在阳光之下。
——这个为了自己的女人，弃了昔日里的无限风光也弃了人人所倾羡的前途；这个为了自己的女人，学会了操持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个为了自己的女人，将过半的光阴投入在厅前厅后看不见的家中；这个为了自己的女人……
岁月终化为无情的利刃，它在她的身上同样留下了许多风尘仆仆的味道，而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的眉眼之间也多了那么一丝丝……深深的倦意。
“婉儿！”再也忍不住的心疼怜惜，末了便尽数化作了霸道而又炙热的吻，他从后而去，狠拽了妻一把的同时掰过了后者的身子，他略有几分强硬的吻了下去，正在收拾一片狼藉的紫眮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反应是想推开来突然到来的丈夫。
然而——
他伸出双臂箍住她的身子不允她下意识的推拒。
他凌厉的剑眸深处隐隐似有炽热，四目相视中倒映出了她眸色深处隐忍的三分坚持与坚韧的七分火热，她就这样痴痴傻傻与他对望了好一会儿。
突的——
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缓缓划落。
苏萧焕吓了一跳，当是自己弄疼了她，赶忙移开了唇抓着她有些惊慌般：“疼？”
紫眮低下头去，稍有几分窘迫更有几分慌乱的揉了揉眸子，好一会儿后才尽量平静的：“不是，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话说到这儿，她努力试图勾了勾嘴角，但笑意到最后却尽是苦涩：“总觉得这家总该是要比现在热闹上许多才是。”
苏萧焕听她如此说来，一时间揪心般的疼：妻早年因为接触实验太多，一连流产四胎，后来为了保住天儿不得不服用一些风险极高的药物……自天儿出生后，妻便彻底丧失了怀孕的……
“我们有天儿了。”他伸出手去将她揽入怀中，他将下巴轻轻抵在她的头顶轻声说：“老天爷这辈子也足够眷顾我们了，我们不光有了天儿，还有灵儿，老二，老三，老四……家里又怎么会清冷呢？”
紫眮没有答话，她靠于他怀中几许沉默，继而——
“萧焕。”
“恩？”
“你定要和我一起，好好看着他们长大。”
“恩。”
“我要你亲口答应我。”
“我……我答应你。”
“然后……我们还要一起变成可爱的老奶奶和老爷爷。”
他忍不住勾起嘴角轻轻笑了起来，片刻——
“好。”
若能牵着你的手，慢慢，慢慢一起变成可爱的老爷爷和老奶奶，那许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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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苏内心深处：紫奶奶，可爱都归你，我还是负责来让他们头疼吧~
【题外话：最近的章节是真暖呐~嗝~大晚上光吃狗粮就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