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小队】
这天早上少年醒的很早，不到五点四十他就迷糊着眼下楼了。
慢慢走下回旋楼梯，正在打哈欠中的少年微微一怔。
有一个身影，随便斜在不远外的沙发中，客厅的灯还没有熄灭，从男人睡着的沙发到他身前的茶几，再到茶几与沙发的缝隙之间，到处都是零零散散的文件页，因为立身于旋转楼梯之上，倘若从少年所站的方向一眼瞧去，就仿佛男人已被淹没在了那些白花花的文件页中……
苏萧焕的身子轻轻斜瘫在沙发上，他的睡姿看上去一点儿也不舒服，就仿佛是累到了极致继而歪进了沙发中那般，他放置在沙发边的手中甚至还捏着一张刚刚看到一半的文件。
奕天突然间便没了困意，剩下的半个哈欠在无声间消散，他蹑手蹑脚轻轻走上前去，小心翼翼从父亲手中拿出了那张文件页，继而他俯下身来将父亲的身子全都抱上了沙发，他站起身来，从衣架摘下一件大衣，抖开大衣后将其盖在了父亲的身上……
这原本是件很轻松的事，可等他做完这一切却惹得满头大汗：一来是因为他身后的伤其实还疼的厉害，二来，倘若不想吵醒眼前的父亲……这实在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做完这一切后，少年贴着沙发慢慢蹲了下来，他轻轻擦了把额头上的虚汗，下意识扭头向沙发中熟睡中的人儿看了一眼，他听见自己心中有轻声一叹，继而他悄悄伸出手去够茶几与沙发缝隙间那满地的文件页，好不容易把距离最近的一张文件页抓在了手中，奕天扶着沙发边想借力让自己站起身来，可入手之处，却突然有了些异常的粘稠感！
少年一愣，下意识抬手看去——这是？
他傻傻看向手中呈现出褐红色的粘稠液体。
这难道是……？
奕天搓了搓手指肚，将手指递在鼻息间，受过专业训练的他几乎没花几秒钟便肯定了心中的猜想——没有错，是血！
少年震惊地抬头向沙发中熟睡的父亲看去，他的手下意识颤抖了起来，但三年来的严苛训练使他很快又冷静了下来，他再一次将手指递到了鼻息间——
血液虽已粘稠，但从色泽和气味来看，基本可以判断时间是在昨晚九点前后四个小时内，那个时间段里进过这个家只有三个人：乾天叔叔，自己，以及……奕天下意识皱眉，看向睡梦中似乎也轻蹙着眉峰的人儿。
乾天叔叔昨天临走时的动作并没有哪里存在异常，况且他的身上没有闻到血腥味，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是乾天叔叔，当然也不可能是自己，那么……
少年的目光，再一次向熟睡中的男人看去，他开始回忆：
昨晚父亲进房中来的时候，他的动作并不存在异常，而且一个受了外伤的男人是绝不可能在夜晚接近自己时还能完全避开自己感知的，如果说这并不是外伤的话……
奕天突然有点儿害怕自己的猜想，他开始有些惊慌的在茶几间寻找起什么——不可能毫无理由的咳血！也不可能咳出沙发上那样子的血迹形态，那个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不小心在哪里蹭到的！
那么这大片的血迹原本在哪儿？事发时的第一现场又在哪儿？！
苏萧焕就在这孩子慌张寻找的大动静中慢慢醒了过来，男人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幅画面是这孩子仿佛丢了什么东西般趴在地毯上焦急且慌张地到处寻找着什么。
下意识的皱眉，苏萧焕借着沙发背缓缓坐起了身，身上滑下了一件大衣，他愣了愣，下意识抓住大衣的同时向不远外的孩子看去说：“你做什么？”
刚刚掀起地上最后一页文件的少年微微一窒，他的这出翻腾毫无收获，一时间只得拿着文件页站起身来讷讷回答道：
“我……我……我看您的文件撒了一地，我说帮您捡捡……”
说话间，他悄悄将手上的血在衣角间蹭了蹭。
苏萧焕看着不远外这孩子捏着一张文件页深垂着首唯唯诺诺的样子，也不知怎的，看见他这幅样子便有些无由来的生气，他沉声斥问：“你早上没课是吗？！”
“有……有的。”孩子攥着手中那页文件纸小小声答着，沙发中的男人便又狠狠瞪他一眼说：“家里是没佣人还是怎么？轮到你有闲空站在这儿处木桩了？！”
少年人仿佛忽然间惊醒，攥着文件页转头就跑，刚跑了两步又想起来这东西他不能带走，便又讷讷退了回来将误带走的文件页放回了茶几上。
苏萧焕自然全程盯着这孩子见这孩子一直毛手毛脚没点儿长大的样子，天儿则很抱歉的抬起头来冲着他父亲赔上一抹腼腆的笑意，他指了指茶几上的文件页说：
“我……我给您放下了……”
因着这尚且有几分孩子气的笑意，苏萧焕突然觉得自己越发的疲倦，他真的有些无力再去训斥这臭小子了，父子一坐一立，一时间竟是相顾无言。
父亲不再说话，奕天便磨磨蹭蹭地放好了文件页，他转头准备要走，刚走了两步却又想起什么来停下了身子转身唤：“爸……师父……”
正在整理茶几上那些文件中的男人面无表情抬起了头来。
“那个……”少年显然在斟酌他即将要说的话：“您今年的体检做了吗？”
“做什么？”苏萧焕皱眉反问。
奕天想了想，说：“学校这周五硬性要求学生要做常规性的体检检查，需要一名家长陪同，您陪我去，行吗？”
男人听他如此说来也没当回事，又一次埋头进满茶几的文件页中说：“知道了。”
无论是身为暗狱之主还是曾经的父亲，苏萧焕从来都是言出必行的，少年知道这便是答应了。似是为了掩盖住什么一般，天儿用他招牌式的腼腆笑意点了点头很是乖巧的说：“那好，我去上课了。”
埋头在文件中的身影这回没有搭理他。
……
出了门的奕天若有所思，早上通常他会去基地训练营那边和八队的队员们一起做训练的，今天早上也不例外，他单肩背着他那只破旧的黑色书包一路向训练营走去。
暗狱给这些外勤作战队员配备的福利绝对一流，他们有专门属于自己的宿舍区与训练营，第八训练基地就是专门划分给丙道八队的。
奕天身为外勤小队长，有独属于自己的护卫队，护卫队成员特殊情形下可无视一切外界指令只以队长的指令为最优先级，故而护卫队实则是暗狱换了个名义奖赏给各个小队长的“私人福利”。
奕天作为丙道的小队长，拥有挑选四名护卫的权限，碍于他的年龄，他挑出来的这四人年龄实际都不大。
年龄最小的离姬几乎和他年龄相仿，细算只比大他一岁多点儿，是如今四人中唯二留在基地中的人。
尚且不满十八岁的离姬不是很爱说话，多数时候都一人猫在角落里摆弄着各种各样的枪械。离姬曾是少年的任务目标，他是少年擅自违背暗狱条例将其带回了身边的四人护卫队中的第一人。
太过细节的情况外界不得而知，所有人只知道这位足够年轻更足够执着的小队长，他曾为了离姬在暗狱之主门前一跪三天，更知道暗狱之主为此发过好大好大的火，再后来的今天……
单肩背着陈旧书包的少年站在训练基地门口向那窝在角落里摆弄枪械的离姬看去，招牌式的腼腆笑意挂在他的脸上，他朝离姬招了招手说：“离姬，早。”
角落中的阴冷少年抬起头来，他的表情木讷十足，他就这样静静看着少年，许久许久，他轻轻的点了点头，继而又一次将精力投入到眼前的枪械中去了。
奕天仿佛早已习惯了对方的反应，他一边放下书包一边向属于自己的基地中慢慢走去。
他突然间想起，当年追杀离姬的任务其实是他舅舅前来拜托暗狱的，他舅舅在委托任务时告诉暗狱，离姬因为沉迷枪械试验之时杀光了全家。
可是……
奕天再一次向那木讷寡言的少年看去，他想起自己初见他时，后者仿佛丢了魂魄一般躲在角落处一遍遍重复着“不是我”。
奕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轻易便相信了那仅仅三个字的不是我，可他那一瞬间却确实觉得，那一刻的离姬其实像极了幼年时候自己从外面抱回家的东西。
所以即便身为暗狱之主的父亲碍于狱规不得不责罚自己，更叫自己跪在训练营外整整三天三夜，他也不愿意放弃那时仿佛丢了魂魄般的离姬，毕竟——
喜欢捡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家，一直以来都是天小队的“优良作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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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儿：不要阻止我！扶我起来我还能捡！
老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