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新闻】
奕天知道，只要那名被父亲调走的护卫可以回到自己身边，那么父亲身上事关绝杀的问题便一定会有解决方法。既然心中初步有了一些计划，少年人便觉得那个心头仿佛一直悬着的大石头现下短暂的落了地。
他此刻依旧单膝跪倒于地，想到这儿不由可怜兮兮地偷向父亲瞧了一眼，这个可怜十足的表情所表达出的情绪再简单不过了：我……可以站起来吗？
刚刚才被母子二人齐齐将了一军的苏萧焕见状冷哼一声，但妻眼下刚回来不久，之前的事儿不看僧面还要看佛面，便一时间颇没好气道：“还不过去搬个凳子来给你妈妈坐。”
奕天一听这话乐了，床边上有沙发，他自是不可能叫母亲坐板凳的，便“噌”的一声站起身来后拍了拍沙发扶手看向母亲说：“妈妈您坐这儿吧~”话说到这儿，他凑近了母亲耳边有些撒娇的味道说：“我就坐您左边的扶手上！”
他的这句话当然还有另外一重意思——左边离爸爸远些，您瞅他一直阴着个脸的模样，我还是坐您身旁比较安全！
紫妈妈如何能不懂儿子心中的小九九，失笑间忍不住伸出手去揉了下儿子的脑袋，继而一边脱了身上的白大褂一边翻儿子一个白眼说：“想叫我给你当挡箭牌啊？自妈妈回来后也不见你给妈妈端茶递水拉凳子，妈妈至今为止唯一喝到的一杯水还是你三哥接的，你啊，一点儿绅士风度都没有！”
紫眮从来都不想把眼前的儿子培养成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所以日常她虽是极宠儿子，但教导儿子要学会尊重女性的事儿也从未落下过。
奕天下意识的腼腆一笑，他伸出手去从母亲手中拿过了外套并帮母亲拉开了沙发做了个请的手势说：“夫人请，不知您是否愿意坐在这世界上最最爱您的两位男士身边？”
“我呸！”紫妈妈笑着啐了儿子一口，一边坐下来一边说：“明明是世界上最不让我省心的两个！”
紫眮话说到这儿，转过头来连同着病床上的苏萧焕一起瞪了一眼说：“尤其是你！”
病床上的男人无奈摇了摇头，他默不作声的看了身旁的妻一眼，继而他也不争辩，只是淡淡定定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了妻的手，他对刚刚挂完衣服折返回来的少年说：“把电视打开，看看新闻。”
男人自然看见了孩子偷偷冲着母亲撇了撇嘴，显然是觉得“看新闻”这件事特别的无趣。
苏萧焕没搭理这臭小子，他从青年时代起便一直有看早晚新闻的习惯，这还是老师莫鼎天尚且在世时硬要求他们师兄弟三人所做的日课。
——老师性子虽不严厉，但对于有些事却固执的叫人无法理解，年轻时候的他们同样无法理解为什么每天必须要看这些冗长而又冠冕堂皇的新闻？
可是……
在很多年之后的今天，此刻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看向那立于不远外的孩子拿起着电视遥控器很是不屑的调出着新闻频道，他看到了孩子满脸的嫌弃……
苏爸爸内心深处突然有些忍俊不禁，这一刹那，就仿佛时光重叠，他于恍惚间再一次看到了曾有三个对着收音机同样不屑一顾的身影般。
苏萧焕嘴角边泛起浅浅的笑意，他下意识闭了闭眼，继而，他转过头去和身侧的妻对视了一眼——这一眼下，二人都从对方眼底深处看到了那温暖的笑意……也不知怎的，苏萧焕突然就觉得自己先前杂乱的心绪就这样慢慢平复了下来，他再一次紧握住妻的手，无声抬头向电视机里的新闻频道看去。
——自大哥大嫂去世的那一天起，这三年来自己日忙夜忙，妻也孤身一人辗转于世界各地寻找着绝杀的抗体，他们一家三口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像这样同坐一堂了。
苏萧焕突然很是怀念那些年家还在学区房里的日子，在十数年后的今天，他也终于开始明白很多年前，大哥同自己说过的那句话，大哥曾说——
“萧焕，你既然要来我这做老师，就必须要收收心，少一些匪气。”
收收心，少一些匪气。
记忆的碎片在这一刻像拼图一样渐渐汇聚成了一幅画，躺在病床上的男人闭着眼一边听冗长无趣的新闻，一边念起了太多太多过去的事儿，他有点丟盹，他突然无比想和大哥再支上一张桌子，一人浅饮一杯清茶，聊些没有用的工作经历或是人生感悟，对弈它一宿也不必嫌累！
天儿放好遥控器慢慢走回来的时候，坐在沙发中的母亲朝他轻摆了摆手，示意他小声一些，少年愣愣，下意识向病床中看去，才发现病床上的男人此刻正握着妻的手阖上眸子似乎已经睡着了。
奕天心里的情绪同样很乱，他走上前去帮父亲拉严实了些被褥，继而转过头来凑近母亲的耳边低声问：
“妈妈您饿吗？我出去给您买些东西吃？”
母亲一下飞机就套上白大褂随父亲进了急诊室，连轴转到这会儿只在长沙发上休息了几个小时，起来后也仅喝了一点儿水。
孩子不提还好，这一提，紫眮确实觉得有些饿了，她看了身前睡着的丈夫继而微笑着对儿子说：“你先看着出去吃一些，回来的时候顺道给妈妈带碗粥就好，妈妈的包在门口，你去里面把钱包拿上。”
“您光喝白粥吗？再带点儿小吃吧，您不是特别爱吃梁阿姨家的那个米皮吗？”少年去衣架前拿下外套头也不回的问。
“好~！”紫眮微笑着点了点头说：“听我们家小男子汉的安排！”
少年把外套挂在臂弯间冲母亲笑了一下，继而挥挥手转头就要出门，紫妈妈想起什么叮嘱他：“天儿，钱包！”
“我有钱。”少年头也不回间挥挥手出门了。
……
暗狱外勤人员的工资可不是开玩笑的，其中身为小队长的奕天那工资更得翻上几翻。
然而奕天身上是真没几个钱，造成这个事实最重要的原因是：暗狱之主曾明确的表示过，暗狱所额外提供给他的一切训练乃至配套设施都是有偿的！
简单点儿说，就是他的外勤工资全都给了乾天坤地以及明明是他老爹……却非要他称其师父的三人……交了学费了。
为了偿还清这该死的“学费”，三年来他的假期大都交待给了暗狱中的任务或是去夏令营给小朋友们带课，即便这样……他还是负债累累的穷，奕天觉得这事儿实在是有些悲哀！
——谁说打工人越努力就越有钱的？明明他所有努力来的血汗钱最终都进了剥削阶级的腰包了好吗？！
“哎！”
想到这儿，少年人轻轻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摸出了口袋里叠的整整齐齐的那几张零钱想：可是作为男人，老妈回来的第一顿饭还是要请的吧……虽然好像真的只能请的起喝粥与路边摊……
囧。
少年付钱的时候再一次为这个悲催的现实感到了悲哀。
在路边摊上给自己买了个葱花饼买了杯醪糟，少年一边吃一边拎着给母亲买的超大一袋小吃往回走，在路过一个卖电器的卖场时，刚好看到电视中正播着刚刚在病房里看到的新闻频道，少年粗略的扫了一眼，打算赶在粥凉下来前抓紧回去时，新闻频道里中却出现了一个特别熟悉的身影！
——游家现任家主，游小真。
这些年来奕天其实经常能在电视机中看到他四哥的身影，毕竟游家家主平常上电视的几率就像寻常老百姓吃饭喝水一般，不过眼下这则新闻报道……
少年人蹙起了眉，电视中浮现出的报道标题是：《游家家主日前于豪庭居当众聚赌，被抓当日拘捕同时大怒殴打围观群众》。
这标题可真够长的，奕天看的咋舌，再然后，电视机上一闪而过的竟是游小真面无表情间坐在赌桌前抽着烟的模样，又一个片段闪过，便是游家家主大怒之下冲围观群众面目狰狞摔杯子的模样了！
奕天傻傻的看了一阵儿，他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于是他揉了揉眼睛想再仔细看一眼，但新闻播报已经转入某个经济问题了。
身为现任游家家主的游小真如今任何举动都能被媒体们津津乐道上好一阵子，奕天搞不清楚四哥这到底是在做什么，沉默间拎着饭菜向住院部返回。就这么沉思了一会儿后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来，刚刚看到这个新闻的恐怕不光是自己，如果病房中的男人并没有熟睡的话……
一路快跑，约摸三分钟后，少年就气喘吁吁站在VIP病房中了。
果然如他所料，离开前睡眼惺忪的男人此刻正精神抖擞的半靠在病床上看着电视屏幕，他一双剑眉深深拧起，问陪在身侧的妻：“刚刚电视里的是老四？”
紫眮面色上也有诧异，她随丈夫一起看着电视机的方向有点不太确定道：“应该……是的吧？”
紫眮也有点儿不太相信她刚刚看到的是游小真。
男人见少年人此刻已经站在了门口，便蹙着眉下意识抬了抬手说：“把遥控器拿过来。”
门口拎着打包餐点的奕天愣了愣，片刻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上前去拿下了遥控器继而转过身给病床上的男人递了过去。
苏萧焕接过遥控器开始调三十分钟内自动录屏功能，屏幕中的新闻开始快速倒退，三人便一起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看。
调整好时间点，再一次开播，电视中又如刚才般出现了那个新闻报道——《游家家主日前于豪庭居当众聚赌，被抓当日拘捕同时大怒殴打围观群众》，再然后，果然是游小真抽着烟豪赌更用水杯砸向周围群众的画面……
这一回，男人不光剑眉深深蹙起，连苏醒后原本一直波澜不惊的面色都有些阴沉了。
VIP病房中大约一分钟的沉寂后。
“是你四哥本人？”男人这回问起了少年。
奕天看着屏幕点了点头，同样也蹙起眉说：“是四哥。”
苏萧焕不再说话，他将屏幕又一次调回去，再一次的重播。
“萧焕？”紫眮有点担心的看着病床间面色阴冷至极的丈夫，她斟酌着开口了：“萧焕，你先莫要生气，这事儿孩子怕是有什么苦衷才……”
“老四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苏萧焕打断了妻子的话，他目不转睛间又一次重看新闻报道，男人慢慢说道：“他永远不会做出殴打围观群众这种事儿。”
男人话说到这儿，他显然是在思考着什么喃喃自语说：
“一定有什么原因，肯定有什么原因让他非做不可，这件事儿绝对算不上好事，以这孩子往日的行事作风来看……”
男人说话间眼睛突然一亮，他骤然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器将视频定格在游小真拿起水杯勃然大怒的场景里，他就这样一言不发的沉默着看了好一会儿，继而——
“去给你四哥打电话。”
男人依然盯着电视屏幕，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屏幕画面慢慢道：
“说话的时候注意些，先探探口风，他遇到了些麻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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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觉得无论《山中》还是《同行》，老苏在面对着这群孩子，最帅的一句话可能就是：
“他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永远不会……”
这得多么相信他的孩子才能如此斩钉截铁地说出这样一句话啊。
